（“雪湮，你這又是何必呢。”那聲音，正是巫陽。）

雪湮聽到巫陽聲音後，以為自己太思念他而出現了幻聽，堅硬的心變得柔軟，眼中浮上一層水光，何必呢？難道他們都覺得她做錯了嗎？她要的不多，只是想在天地之間為他留存一縷仙魂，為他求得一絲轉世輪回的可能，這一世她沒有福氣成為他的妻子，希望將來有一個女子能代替她陪伴在他的身邊，照顧好他。雪嫻和她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希望有人能做到。

在巫陽死去的時候，雪湮施仙法強行留住他的一絲仙魂在世間，用自己的心血供養著，多年來，她的心比尋常人要冷，也要弱上一些，只是為了巫陽，她無怨無悔。雪晶宮的寒氣因為雪嫻的憂傷和哀怨，一年比一年濃重，加之她失去仙根，有時冷得厲害便修煉玄雪世界以外的法術，以圖能抵禦寒氣，暖和身子。只是，幻姬解救了雪嫻，而她又沒了仙根，懲罰再所難免，往後恐怕不能再用心血養著他，為此她不得不為他尋新的心血，幻姬與帝尊必然不可能，雪晶宮其他的雪女修為不夠，只能用雪嫻的心血，這是她欠巫陽的。怎知，在她用雪嫻的心血供養巫陽仙魂時，雪嫻體內的仙靈竟拼命反抗，將她惹惱。強迫雪嫻供養一日一月又有什麽用，若想巫陽的那縷魂魄能長期留存天地，她須讓巫陽的魂魄住入雪嫻的體內，分享她的身體，有她的心血和仙靈供養著，巫陽才能等到轉世的機會瑚。

無奈雪嫻不願，更有幻姬從旁阻攔，巫陽的仙魂沒有進入雪嫻的身體，反而四人的靈力碰撞到了一處，混亂中，巫陽的仙魂回到雪湮的體內，而幻姬卻與雪嫻的卻互換了鑠。

“湮兒。”

巫陽的聲音十分輕，“放棄我吧。這麽多年我吸收著你的心血，為了我，你犧牲得夠多了。”當年明知道雪嫻是利用自己他也選擇跟她一起去玄雪世界外面，是他自己對她的迷戀帶來的結果，不管有多悲慘，他不怨誰。“你讓我去雪嫻的身體裏，也許在很久以後我能得到轉世的機會，但你想沒想過，那是不是我想要的呢？”

雪湮沈默著，她不曾知道巫陽在自己的身體裏能說話，一直以為只是一縷仙魂，如今聽到他的聲音，淚眼一下子湧出的眼眶。她好想他。他的聲音，她已經太久沒有聽到了。

“巫陽……”

“很久很久以來，我習慣了在你的身體裏感覺你的喜怒哀樂，是嫌棄我了嗎？才想讓我去雪嫻的身體裏，不再要我了嗎？”

雪湮連忙道，“巫陽不是的，我如何舍得不要你。”

巫陽笑得輕輕的，“既然不會不要我，就不要讓我再和雪嫻有什麽關系了吧，我只想跟你有關系。”雪嫻和昊姜不懂得珍惜他們的愛情，曾經他也不懂珍惜在他身後默默喜歡他的雪湮，現在更是沒有機會讓他珍惜湮兒，但他只希望在天地間的最後一段路能和她在一起。

“巫陽……”

“湮兒……”

巫陽喊了一聲雪湮之後便久久的沒有再說話，可他的口氣卻似乎還有話要說，許久聽不到他的聲音，雪湮變得緊張害怕起來。

“巫陽？巫陽你還好嗎？”

“巫陽，你怎麽了？。”

雪湮發覺自己對體內巫陽仙魂的感知越來越弱，他仿佛要消失掉，剛才四人的靈力碰撞到一塊兒，她清晰的感覺到他也釋放了靈力，一定是剛才耗費了他太多的仙靈。

“巫陽，等我，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狂風暴雪中，巫陽的聲音太輕了，輕得雪湮根本沒聽到他說的第一句話，搖搖晃晃的從雪地上站了起來，耳畔聽到似是巫陽的聲音，不由得停下動作，極認真的聽著。果然是他在說話。

“湮兒，不要再為我做什麽傻事了。”

“巫陽，這不是傻事，這是我以為最有意義的事。”如果他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的堅持還有什麽意義。

雪湮想著還能做什麽來挽救巫陽的仙魂，卻在聽到巫陽的話後，楞住了。

“湮兒，我累了，只想跟你在一起看看這片雪。”

風雪中，雪湮的眼淚流出來，劃過臉龐滴落，淚滴離開她肌膚的瞬間便被風雪凍成了一粒晶瑩的水珠吹飛遠去。長袍在風中獵獵翻飛，肩膀上很快落下了一層皚雪。

巫陽，可不可以不要累，你說累了，我怎麽還舍得讓你繼續堅持下去呢？可如果不堅持，是不是我連感覺到你還在我體內的一點幸福都沒有了。這許多年來，我從來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累了，因為害怕真有累的一天，我不再能為你做些什麽，可如何才好。累了，巫陽，你說累了，我便……讓你好好的休息吧。

風雪裏，雪湮沒一會兒變成了一尊雪人，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湮兒，這片雪，很美……”

“可是，我已經……不能再陪你看……”

幻姬用靈力想把雪湮的仙靈逼回身體時，不想雪嫻體內反抗接受巫陽仙魂的仙靈沖出，巫陽擔心她會傷害到雪湮，拼盡自己的一切撤回，耗盡了他這些年從雪湮的心血裏吸取到的靈力，再不能繼續留在她的體內，留在天地之間了。原本仙魂一縷就是不能言語的，為了做最後的告別，他將自己推上了最後的消亡邊緣，控用了她的身體，讓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從不曾曉得，有一個女子如此渴望聽到他說話，他想，雖然知道得遲了，但總好過到死都不知道。

一縷淡淡的青煙從雪湮的身體裏飛了出來，在風雪天地裏，那麽不起眼，可雪湮知道，她最在乎最重要的東西，再也沒有了，永不可能存在於天地了，她不知堅持了多少個日夜的希望徹底破滅無痕。

“啊！”

痛至泣血方知情痛何深。

雪湮雙臂打開，廣袖飛舞，渾身突然紅透，赤色仙靈從她的體內源源不斷釋放出來，將她身邊的白雪染紅，紅雪飛快的像四面八方蔓延……

“不好！”

雪嫻驚呼一聲便要上前阻止雪湮，身體被千離拉住，目光清冷的看著她。她現在的修為幾何難道自己還不明白麽？用語兒的身體去做危險之事，若是損傷了她的仙身，她付得起責任嗎？

幻姬問雪嫻，“怎麽了？”

“她催動了雪凰泣血大法，若是讓她施法得成，整個玄雪世界的白雪會變成血紅色不說，還會停止降雪。”雪嫻交集的看著幻姬，“殿下，你一定知道，玄雪世界不能沒有落雪，若是無雪落下，短短一年半載或許無事，但漫漫時光，結果便是玄雪世界消失在八方之中。”

很久很久以前，在玄雪世界裏有一只雪凰山神獸，因為渾身熾熱，飛到哪兒都能引起一片大火，連山石都能因為它身體散發出來的溫度破裂成粉，玄雪世界裏無草無木無花無果，到處是一片熱得讓人受不了的高溫。雪凰山神獸也因為自己的低溫性情變得越來越暴躁，大有要沖出玄雪世界危害他方的跡象。後來，闐西古神經過玄雪世界，雪凰山神獸對他大肆攻擊，試圖將他吞入腹中，觸怒了闐西古神。古神把它收服之後，念其是難得的山神獸，用玄雪大法將它封鎖在世界的底下。可是沒想到，那些碰到雪凰山神獸的泥土全部通紅，溫度很快升高，蔓延向四周。

為了不讓玄雪世界被雪凰山神獸毀掉，闐西古神催動引寒天地訣，讓玄雪世界變成一片雪的世界，從此日日大雪，寒冰沈積，為世界底下的雪凰山神獸降溫，以平衡整個玄雪世界。雪女便是在那之後才存在於玄雪世界之中，雪晶宮的宮主由隱居雪霄山的闐西古神擇時降臨，每一任宮主在降臨玄雪世界之前，都會在雪霄山跟隨闐西古神學玄雪仙法。八方世界形成之後，玄雪世界裏的宮主入神籍，位尊天神，每一宮主接管玄雪世界都必須到天外天入名神策塔，天神之力方可得天地護佑。

當年闐西古神在催動引寒天地訣時，擔心玄雪世界裏雪落不斷，怕有朝一日寒雪太多反而出現顛覆大禍，故而又留下了雪凰泣血大法，意在雪凰山神獸受不了極寒玄雪世界出大難時，能夠將玄雪停止，以助雪凰山神獸恢覆。尋常時，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雪晶宮的宮主敢催動雪凰泣血大法，人人都怕玄雪世界的安寧被破壞。雪嫻從來沒有告訴雪湮雪凰泣血大法如何施術，心中焦灼萬分。

幻姬自然知道玄雪世界不能消失於天地之間，只身便欲飛向雪湮，同樣也被千離攔住了。

“我來吧。”

他不疼惜雪嫻的軀體，卻不想雪湮的赤色雪凰泣血大法傷了她的元神，此時痛失之間心愛之人，雪湮的怨氣可想而知有多濃烈，他不想問雪湮的對錯，只因他也是有心愛之人的人。

幻姬輕輕的點頭。

千離佛光籠罩之前，幻姬忽然張嘴，話到嘴邊，卻只是看著千離，沒有說出來。

她沒說，他卻從她的眼睛裏懂了她要說的話。不過是希望他手下留情，不要取了雪湮的性命。在她的眼中，雪湮是一場情愛糾纏裏最無辜的人。愛過才會明白，眼睜睜的看著深愛之人死亡是多麽痛苦事情。她說的話中，他讚同一句，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佛光照耀雪湮，希望能讓她放下怨恨和悲傷。

金色佛光籠身，雪湮知道自己無法抗衡千離的佛法。可是，那又有什麽要緊呢，當她催動雪凰泣血大法時就心已死，巫陽已不會存於天地之間，沒有了他，沒有了希望，她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失去仙根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福分與他在一起，來生來世也不會有機會。他累了，她也累了。他走了，她也會走，跟著他，最後看一眼這片漫天飛雪的天地。流一滴淚，祭奠她最後得到的愛。

雪湮將自己的仙力凝聚起來，在千離的佛光之中全部釋放出來，雪凰泣血染紅天地的速度變得奇快無比，一片耀眼刺目的紅光讓幻姬等人不得不閉上眼睛，便是此電光火石之間，一束厲光忽然穿過風雪射向雪嫻。感覺到逼近的利箭，千離出手護住雪嫻，不讓雪湮因為對雪湮的憤怒而傷害到幻姬的身體。

雪湮的利箭不是別的，真是她自己幻化而成，帶著赴死的決心，只為讓雪嫻明白她的恨有多深。雪湮的恨被千離攔了下來，命運也在佛光裏被攔截，當雪凰泣血紅芒散去，雪湮也變成了一捧紅色的輕煙，慢慢悠悠的飄向高空，融在天空裏，無影無蹤。

“啊。”

雪嫻驚慌看著一滴紅色的血珠沁入千離的手背。

“糟糕了。”

雪嫻想擡手去碰千離的手，到了半空看到幻姬也伸出手，一下停住，看向幻姬，卻是看到自己的臉，一時越發的尷尬。

只是，千離的手幻姬也沒有碰到，千離將手背入後背，看著幻姬。不是不想得到她的關心，而是她現在用著雪嫻的身子，他並不喜歡別的女子碰自己。

幻姬的手停在風中，剛想問他什麽，想到自己是在雪嫻的身體裏，明白了。隨即看著雪嫻，“你說糟糕，是怎麽一回事？”

“雪湮用她的身體化成雪凰泣血利箭，帝尊剛才為我擋下利箭時，她的雪心赤血飛散開來，有一滴不小心濺到了帝尊的手上。”

幻姬問，“那又如何？”

“我只聽闐西古神說過，不能讓雪心赤血沾染到任何活著的生靈之上。雪凰山神獸被封鎖在玄雪世界的下面，雖然年年歲歲世界裏都很平靜，可長久生活在這個世界裏，雪女和雪子們的身體裏漸漸也吸入從地底傳來的雪凰山神獸的灼熱火靈氣，只不過因為玄雪極其寒冷，常年寒氣縈身，我們並不會被這些灼熱的靈氣弄傷身子。”雪嫻蹙眉，心憂不已的看著千離，“但是雪心赤血卻非一般的仙血，它凝存著多年來的雪凰山神獸赤的靈氣，我擔心，帝尊的身體會被灼傷。”

聽到雪嫻如此一說，幻姬擔心得不得了。

“夫君，這該如何是好？”

他不喜她用別人的身子觸碰他，可雪嫻卻沒有她的修為，即便她占著自己的身體，恐怕他也不會當她是自己。萬一雪心赤血傷了他，她要怎麽幫他才行？

“莫擔心。我來將你們換回來。”

“嗯。”

幻姬亦是心急著回到自己的身體之內，卻不想正是為了換回自己的身體，讓中了雪心赤血的千離遇到了更為棘手的事。

玄雪世界裏的白雪全部變成紅色讓雪女雪子們大為驚恐，紛紛去找雪湮，卻不見她的身影。看到千離帶著幻姬和雪嫻現身雪晶宮時，一個個驚得以為自己見到了幻象。不敢相信死去多年的雪嫻竟然又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拜見幻姬殿下，帝尊……”

雪嫻的名字，卻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敢喊出來的。

千離和幻姬亦是無暇解釋太多，等兩人的身體換回來之後，自由雪嫻將他們的糾葛和過往一一道出。

三人進了雪湮的寢宮，雪瀲蛇看到雪嫻，忽然沖起身子，白色的蛇信子發出很大的嘶嘶聲，兩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雪嫻。千離擔心雪瀲蛇會傷害到幻姬，一道結界將它困住，不讓它動彈。

將兩人的仙魂換回來，此等仙術對千離來說，實乃雕蟲小技不值得一提，只是因關乎到幻姬，他更為心細些罷了。讓幻姬的仙魂回體之前，必得讓雪嫻先將她的仙身讓出來，若是兩人共用一個仙體，兩人的修為有高低，低者會吸入高者的靈氣，千離自是不願幻姬被雪嫻貪了靈氣損她的精元。

幸得，房中有一只雪瀲蛇，千離省了去外頭尋找暫容雪嫻仙魂的生靈。

千離掐訣，正欲將雪嫻的仙魂抽離出幻姬的身體放到雪瀲蛇的體內，忽而幻姬驚呼。

“夫君！”

千離的掐訣的手突現紅光，和雪湮死時的光芒一模一樣。很快，紅光從他的手上開始蔓延到其他地方。

千離避開幻姬的手，輕聲道：“不要擔心。”

她多想能夠不擔心，可看到他的臉都變成了紅色，她如何不擔心呢？

“夫君，你的臉……”

千離用自己的法力試圖將體內的雪心赤血逼出體內，卻發現他越用仙法體內的熱度就上升的越快，肌膚裏面透出來的紅光就越來越艷。慢慢的，千離將法力斂收起來，體內的灼熱也跟著慢慢降低。

“夫君……”

“語兒，看來得待我將體內的雪心赤血逼出來才能將你放入自己的仙身裏了。”

幻姬搖頭，“不急。我的事是小事，她的仙身雖然被封多年，但無不適之處，你暫且不要想我的事了。你的身體怎麽樣？”

千離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體內的灼熱雖然沒有再升高，但一種熟悉的熱感忽然從他的體內開始勃發出來，讓他奇怪。千離立即盤坐靜心，修靈臺之法，斷自己的欲念之心。

幻姬坐在千離的身邊，一步不敢離開，看著他，連眼睛都舍不得眨，怕自己放過了他一點表情。

過了一會兒，千離身體上的紅色全部消失，幻姬見他的臉色恢覆正常，心漸漸的放下。看到他的額頭上有一層細汗，擡起手想為他拭擦，瞧到雪嫻的廣袖，便停了手，起身從自己的仙身上拿了絲帕，回到千離的身邊，為他擦幹細汗。絲絹的淡淡語佛花香氣中，千離睜開了眼睛。

“語兒……”

千離只喚了一聲，幻姬的心顫了一下。在玄雪世界裏他們親熱過多次，他在情潮裏喚她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此時他的聲音讓她恍然覺得他……

“夫君？”

千離無聲的，點點頭。

他壓得住雪心赤血的灼靈之氣，但是不知為何，身體裏十分燥熱，那種熱感他實在熟悉。

“怎麽會這樣？”幻姬想扶千離的身子，又知道他會嫌棄，只得回頭看著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雪嫻，“雪心赤血為什麽會帶來這種事？”

他連她用雪嫻的身子碰一下手都不願，別的什麽就更不消說，可旁人用了她的身子，他也是斷不會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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